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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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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5章

嘉善正枕在展岳的手臂上, 由於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,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。

她周遭縈繞著展岳身上的味道,像甘草般,不急不緩, 還帶點濃烈的酥郁。

嘉善將頭埋進了他頸窩裏, 與他輕聲說:“你若得了空, 常回府看看祖母吧。”

展岳挑眉,似是不解她怎麽會忽然提到聞老太君。

嘉善郁郁道:“我不知道這樣講恰不恰當,但是嬤嬤於我, 或許就如祖母於你。”

“可能冒犯了你……”

展岳低聲說:“沒有冒犯。”

“父母親情, 從來都不分貴賤。”展岳溫和地瞧著她,“我想祖母也不會介意。”

嘉善與他視線相撞, 見他深邃的眸中滿是溫柔之意,便也笑了, 她道:“我初有孕的時候, 祖母來瞧過我一回。”

“那日你不在,祖母還與我說了好一會兒話。”說著說著,嘉善低頭, 嗓音聽著有些澀,“她看著, 要衰老憔悴了一些。”

聞老太君畢竟是年近古稀的人了, 在她這個年齡,發生點什麽差錯都是致命的。而差錯,對於他們而言,似乎也是平常之事。

展岳沈默了片刻, 他輕道:“我每隔三日都會回府一次,去瞧眼祖母。”

他向來重情重義, 聞老太君又對他有養育之恩,整個安國公府,大概也只有這位老太君才是真正讓他牽腸掛肚的。

可惜,如果嘉善的記憶沒有出錯,聞老太君,可能……

嘉善努力使自己不去想這些,她微笑說:“通過嬤嬤,我才算是徹底明白。人生之際遇,不是一成不動的。因我之故,元康能雙眼覆明,又因元康覆明,嬤嬤無辜而逝。”

“一增一損,命運從來公平。”嘉善停頓片刻,她笑了笑,道,“也從來無情。”

原來,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在她重生以後,再繼續按部就班地來。就像鄭嬤嬤說得那樣。

一發不可牽,牽則動全身。

還會有什麽事情,要變得截然不一樣呢?

嘉善的面上顯出了點兒細微的迷茫。

展岳卻揶揄道:“公主是要與我講老子的理論嗎?想告訴我,美醜善惡一直相存相依?”

他含笑瞧她:“我們也是相存相依的關系,不知公主覺得,我們倆,誰美誰醜,孰善孰惡呢。”

知道展岳是成心打趣自己,嘉善遂瞟他眼,一本正經地答說:“提督大人美名遍傳京城,與你相比,當然是我貌若無鹽了。”

“至於善嘛,”嘉善一手支頤,做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樣,她道,“你平日裏偶爾還會兇巴巴地,似乎是我要善良一些。”

嘉善前一句話明顯是玩笑,展岳自然地一笑置之了。她說後一句時,展岳卻蹙起了英挺的眉,他神色微變,下意識地扭臉看她:“我幾時兇巴巴過?”

“就今晚啊。”嘉善幾乎是不假思索,很快地回答道,“丹翠適才伺候我沐浴的時候,還說,今日才算見識到了你的威風。”

嘉善指的是今晚回府時,展岳對著丹翠他們小施手段一事兒。沒料到丹翠平日裏看起來老實巴交,居然還會告狀。

展岳當即不悅,怕嘉善會因此與他生出成見來,悶聲解釋道:“我是怕,鄭嬤嬤自盡一事傳出去,會讓人多心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嘉善當然明白他的好意,見展岳好像真要生氣了,忙溫言哄他。

展岳的神色卻依舊硬邦邦地。

嘉善便又討好地笑道:“真抱歉,老是讓你幫我善後。”

她不說抱歉還好,抱歉之詞一出口,展岳的臉色卻是更差勁了。

他神情冷漠,扯了扯嘴角:“抱歉什麽?你我夫妻,是否非要這麽客氣?”

“那我換句話說。”

嘉善攬住他的脖子,眼睛笑成兩道彎彎的月牙:“應該是——”

嘉善特意停頓些許,她將臉龐貼在展岳耳側,兩人瞬間額間相抵,彼此氣息交纏。

嘉善與他對望,臉蛋紅撲撲地:“我好心悅你。”

“我的郎君。”

她眨著眼,殷紅的嘴唇覆又吐出一句。

於茫茫夜色的映襯下,展岳看到身旁的女人暖香如玉,容顏清麗絕美。她溫熱的吐氣,幾乎是擦著自己的臉頰而過。

那烏鴉鴉的鬢發,明亮亮的眼眸,一舉一動,皆在展岳的心頭蕩漾。女孩兒細膩的皮膚被他掌握在手裏。

他閉上眼,耗盡全身的溫柔,俯身去親吻她的額發。

隨著天氣的逐漸炎熱,前幾日,床頭的紗帳便由厚重的換成了蟬翼般薄的。此刻,晚風一吹,紗帳緩緩地伴風飄蕩起來。

像是姑娘在嬌羞輕吟。

翌日一早,素玉正式從公主府出嫁。雖然轎子不會從正門口走,但是能從公主府出門,便已經是嘉善賞她的體面了。

嘉善還額外從自己嫁妝裏頭拿了一千兩銀子以及一處田莊,來給素玉當陪嫁。不僅如此,她另請了裴夫人來給他們做主婚。

嘉善如此,倒也不全是為了素玉,也是因為劉琦。

劉琦名為展岳的隨從,實則是乳兄,兩人之間比她和素玉還要更加親厚。嘉善知道展岳賞了劉琦一座私宅住,嘉善自然也不能小氣。

只是,公主府才因鄭嬤嬤去世而陷入了傷懷中,素玉成婚時,到底還是沒有鬧太大的動靜出來。

昨日與鄭嬤嬤聊完以後,嘉善業已想過了。

素玉為自己和母後盡心這麽多年,也算是盡了為忠之道,她今後該有自己的日子要經營。何況,雖然鄭嬤嬤說那碗紅花與她無關,但是嘉善再看到她時,難免還是會想起往事兒。

因此,素玉出門拜別嘉善的時候。

嘉善擡起眼,輕握了握她的手,笑道:“你的性子向來穩重,並不需要我嘮叨。”

“我僅祝你與夫婿琴瑟和鳴,地久天長。”嘉善輕輕道。

素玉一時潸然淚下,不知是為嘉善幾句話而感動,還是想起了從前在宮裏時,樁樁件件的舊事。

她跪下,沈沈向嘉善叩了一首:“公主大恩,奴婢永生難忘。”

嘉善示意身旁的綠衣扶起她:“劉家的轎子到了,快上轎吧。”

素玉於是被喜娘攙扶上了大紅轎子。

轎子很快漸行漸遠,嘉善不知怎麽,竟也有了想落淚的沖動。

昔年從母後身邊,跟著她去鳳陽閣的幾個人——含珠被她親自下令杖斃,鄭嬤嬤自盡,素玉出嫁……

她們都以不同的方式離開了她。

似乎也昭示了,皇宮裏的少女時代真正離她遠去。

日頭濃烈,朝陽如盤寶鏡,淺紅色的紅暈在天空中逐漸暈染開來。

嘉善在府門口又站了一會兒,才慢慢擡腳離開。

裴夫人做完主婚人以後,就又抽空來了一趟公主府。劉琦和素玉各自有各自的交友圈,在那樣的場合裏,裴夫人多待下去,反而會惹新人及雙方父母不自在。

裴夫人進府的時候,嘉善正在與宋氏說話。

宋氏這些時日帶著亭哥兒住在公主府裏,身子也豐盈了不少。每當展岳不在的時候,她便會來找嘉善,兩人相伴著聊聊家常,日子也要好打發一些。

這一日,宋氏才收到傅驍寄回來的家信,便拿來與嘉善說道了。

宋氏的面孔白娟秀麗,看不出具體年紀,她語氣柔和:“你小舅畢竟也是將近不惑的人,又是頭回上戰場,身子骨無法和硯清他們比。”

宋氏目光中隱隱有擔憂之情,她嘆口氣道,“最近,關於邊疆的傳言越來越多,坊間皆在議論紛紛,說是要打仗了。”

“若真與突厥開戰,只怕我這心裏,沒一日能安生。”

“誓掃匈奴不顧身,五千貂錦喪胡塵。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夢裏人。”嘉善第一時間想到了唐朝陳陶寫的那首詩,不由輕輕吟了出來。

她悵然道:“來日若是硯清馳騁沙場,大概我也要與舅母一樣,神思不寧了。”

宋氏笑覷了嘉善一眼,打趣兒說:“你們是初值新婚,小兒女相思之情,舅母可不敢和你們相提並論。”

嘉善佯做羞赧,溫聲道:“我安慰舅母,舅母怎麽還笑話我起來了。”

宋氏笑盈盈地瞧她,眼眸中滿是慈愛。

在他們這些長輩面前,嘉善從不曾擺過公主的架子。即便傅家如今今非昔比,嘉善待宋氏與傅驍,還是親近與赤誠地。

宋氏的視線落在嘉善身上,關切道:“最近我瞧你,進食要香了許多。身子也有四個月了,這孩子,沒有太過鬧騰吧?”

嘉善側頭想一想,實誠地回答道:“我好像,還不大能感覺出來。”

畢竟是首次當娘,她如今依舊是個生手呢。

宋氏笑笑,徐徐與她說:“約莫要有動靜了,留些心。”

“我聽說,硯清是四個月就會在嫂嫂的肚子裏動了,”宋氏溫柔地笑,拉過她的手說,“我娘告訴我,動得越早的孩子越聰明,你可以仔細觀察。”

“還有這種說法嗎?”嘉善瞪大了眼睛問。

宋氏點頭:“是呀。”

嘉善忙將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,認真回憶起,這些日子裏,肚子裏是否有微末的動靜,而她沒註意到。

裴夫人就是在這個時候與顧氏一起來到了院子裏。

早就聽說宋氏和傅驍的兒子一道住進了公主府,宋氏來為嘉善安胎。可聽說是一回事兒,眼見又是另一回了。

見宋氏和嘉善正談笑晏晏,裴夫人才敢真正放了心。

她走過去,揚聲道:“講什麽呢,這麽高興?”

嘉善聽到她的聲音,忙轉回頭去,欣喜喚道:“舅母。”

“劉府那邊,您都安頓好了嗎?”嘉善沖她笑笑。

裴夫人含笑看了她一眼,輕聲說:“有你的命令在,誰敢不從。”

“自然是安頓好了。”裴夫人道。

她的目光慢慢過度到了宋氏跟前。

宋氏與裴夫人早在嘉善和展岳成親時見過一次,彼此亦都記得對方。

既然發現了裴夫人在瞧自個,宋氏也大方地對她頷首,兩人相互見了禮,跟在裴夫人身後的顧氏也對宋氏稍稍屈了下膝。

嘉善眨了眨眼睛,這才發現原來舅母今日還帶了表哥的新婦來。

顧氏穿著身十六破馬面裙,身姿窈窕。一頭青絲如墨一般,她頭上挽著傾髻,其中另簪了根紅玉寶石簪子。

肌膚溫潤如玉,眼眸明徹如兩點明星。站著不說話時,顧氏的一雙眸子瞧著霧蒙蒙地,竟有些楚楚可憐。

那日在新房裏,嘉善只覺顧氏的長相眉清目秀,沒看出來她這雙大眼睛靈活生動到這種程度。

連自己一個女人,都不禁對她心生憐惜之意。

也不知道裴元棠平日裏,是如何招架的?

嘉善不禁起了極大的好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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